悬疑的,文艺的,终归都是社会的(3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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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门: 我感觉您对自己的经历都是真实、虚构混杂在一起的。在您的新书《最漫长的那一夜》里,都是第一人称。
  骏: 对,风格也变了,用第一人称,故事叙述主体都发生在一夜之间,但是往往会讲述一个人一生的故事。我们发现,很多故事虽然很短,但它完整的空间却足以拉成一部电视剧,是可以讲述一个或几个人命运的长电视剧。
  门: 许鞍华在《男人四十》里也用了这种手法,用一年来讲述两代人的命运轮回。
  骏: 是的,那个电影我也看过,拍得非常好。
  门: 所以就像您在短篇《莫斯科不相信眼泪》里讲的,您在写小说之前,写过很多诗歌。
  骏: 对,但都是不能拿出手的。
  门: 不过后来您是怎么转去做悬疑了?
  骏: 从一个打赌开始的。
  门: 是不是就像写出《猎鹿人》《最后的莫西干人》等“皮袜子故事集”系列的作者詹姆斯·费尼莫尔·库柏?他开始写作生涯,就缘于他和妻子的一次打赌。你们这些骨子里流着冒险之血的人呀,都一样。
  骏: 大概2000年年底的时候,我还在邮局上班,跟一位网友在网聊,当时我正在看斯蒂芬·金的小说,又看过《午夜凶铃》,就提起我也能写这样的小说,这个网友就跟我打了个赌。结果我就从2001年春开始在榕树下连载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《病毒》。这大概是中文互联网上的第一部长篇悬疑小说或者惊悚小说吧。
  门: 也是您第一次有意识地写这种类型小说。
  骏: 对,2000年圣诞节左右,网上流行一种电脑病毒,上网上着上着,屏幕就会出现一个女鬼。另一个灵感来源,是当时流行的一套考古方面的纪实文学,讲述清朝同治帝的东陵被盗墓贼挖开了,盗墓贼发现,在同治帝驾崩不久后去世的十八岁皇后的尸体,完好无损、栩栩如生地躺在那里,同治皇帝早就烂成一把骨头了。这个记载不知是真是假,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所以就写了《病毒》。
  门: 看过这部盗墓书的人应该不少吧,但只有您把这位苦命的皇后,写成了小说女主角。
  骏: 对,我给她的灵魂命名“阿鲁特氏”,是个蒙古贵族,“阿鲁特小枝”,后来就把“小枝”这个名字沿用到其他作品中。
  门: 后来那个网友呢?
  骏: 第二年,《病毒》出版后,那个网友却失联了,她笔名叫“23”,也在榕树下创作过大量小说。后来,我一直在寻找她,找了十几年,在网上发了很多寻人启事,也在我主办的《悬疑世界》杂志上发过启事,直到2012年,相隔十二年,终于在微博上,我收到她发来的私信,原来她已生活在华盛顿附近的一个小城市。我特别感慨,那是个与上海隔着半个地球的地方,我是中午,而她那边是子夜,时间相隔十二年,一轮。原来生活才是很大的悬疑,人往往在不经意之间,被人改变命运,或者改变别人的命运。
  门: 所以您作品中那些被偶然触动命运玄机的故事,终于照进了您自己的现实生活。对了,也是在《病毒》中,无处不在的叶萧警官第一次出现。
  骏: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写下一本、下下本,只是自然而然地写了这个人物,又在不同作品中让这个人物越来越丰富多彩。
  门: 挺像最早的埃德加·爱伦·坡的侦探小说,还有他的追随者柯南·道尔的“福尔摩斯系列”,或者中国古典文学里的狄仁杰、包公故事。
  骏: 虽然没有刻意延续什么传统,但我们这些作家都是站在前人肩膀之上的,不可否认。
  门: 说到作品之间的联系,陈果老师您那四部电影中,人物也是交错出现,比如《细路祥》的结尾,小朋友祥哥骑单车去追被遣返的内地小姑娘阿芬,关键时刻犯乌龙,追错车,却看到中秋和阿屏、阿龙三人过街,这很像基斯诺夫斯基对《红》《白》《蓝》“三色”系列的处理。这是预先设计的吗?
  果: 前面的三部曲有剧本,但拍《香港制造》的时候,我并没有想到要拍三部曲,但这部戏的成功,却让我整个人开窍了。
  门: 听起来跟蔡骏当初写悬疑的情况很像,怎么个开窍?
  果: 香港的主流工业一直是拍商业片,我突然拍了一个大时代的电影,自己去拍一个严肃的回归主题,又有年轻人躁动的心态,这都是社会内部必有的张力。《香港制造》的成功,使我看到回归前后那一两年香港社会的骚动,不纯粹是年轻人,连中年人都有骚动。我感觉这种东西还能继续拍下去,所以就拍了《去年烟花特别多》和《细路祥》,后来我就想能不能把它们都串起来。
  门: 题材也从香港延伸到了内地。
  果: 《细路祥》是讲香港很大一部分人到内地去结婚、生孩子,因为年份没到,回不去(香港),小孩又跑去香港,不肯回(内地)……这些小孩子的故事其实是香港家庭的延伸和破裂,那时候太多这种家庭。《榴莲飘飘》又是一个成人故事,年轻人卖娼,中国刚改革开放,对整个自由世界感受还是很模糊,这种职业当然是社会大污点,但人性就是这样,拍电影就是要拍这些来反映社会反映人物。这就是四部电影的慢慢延续。前两部还是关于本土的社会演变,而《细路祥》开始说与陆港关系不一样的东西,到《榴莲飘飘》更是延伸到内地,甚至拍到人物老家,也是一种跨越。
  门: 蔡骏老师,您跟陈果一样,其实创作风格和心态都在变……内容也讲到个体身上很隐私的部分。我们前面说到《审查员萨德侯爵的一夜》,似乎蕴含了您对孤独小人物强烈的同理心。
  骏: 我主要在写当下中国大多数人的性苦闷,也有一种社会批判,即资源被少数人垄断了,大部分人就处于苦闷的状态。
  门: 陈果老师,您也一样,非常真诚地在《榴莲飘飘》里关怀了一个弱小的性工作者。您写的人物似乎都在寻找归宿,这些缺乏归宿感的“多余的人”的困境,往往在电影里能制造出“好看”的戏剧冲突。香港这个移民城市的特殊身份,使这城市与人物一样缺乏归宿感。
  果: 我们上一代人,从内地逃避苦难、政治运动,离开家乡,到香港来重建自己的家庭。这个事情全世界都有,是一种国际语言。人的挣扎、彷徨、迷惘都是人性,到处都有,不单是我们的电影有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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