拂了一身满 第20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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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彼时宋澹心头巨震,却是忽而明白了何为真正的“自惭形秽”。
  宋氏以清流自诩、他的父亲更有配享太庙之荣,可他却不敢与天子之怒相抗、无非顾惜己身性命一族兴衰;那位国公却并非如此,少时便可横刀立马忘身于外,而今依旧心明如镜不懈于内,盖其一生视家国重于性命,未尝吝于为之舍命。
  “国公——”
  众人大惊,纷纷围拢在他身侧察看伤势,他却只面色平静直视天子,血染紫服仍显雍容,卫峋回望他的表情则扭曲到无以复加。
  “好,好……”
  天子怒极而笑,原本紧握剑柄的手颓然松开,片刻之后再次看向太子,目光却变得更为冰冷凶狠。
  “为君不君,为臣不臣,乱之本也……”
  “吾儿……果真贤孝。”
  这一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宋澹已不得而知,他被北衙禁卫挟至北宫偏殿幽禁,此后一连数日皆未得天子宣召,只隐约听闻晋国公伤重不得不出宫将养,东宫亦大病一场、如今连床都下不得了。
  他独自在无人的宫殿中徘徊,便如等待凌迟的囚徒般无计可施,同时眼前又不断闪过陛下与晋国公两厢对峙的场景,某种不安的预感已然呼之欲出。
  第五日上天子终于驾临,屏退旁人独自走进殿中坐于长案之后,宋澹恭谨而拜、叩首后仍长久匍匐不曾抬头;天子依稀像是笑了一下,随即问:“宋卿何以长跪不起,又何以不敢抬头看朕?”
  ……声音似倦极。
  宋澹两手叠于额前仍未起身,答:“臣乃戴罪之身……不敢冒犯天颜。”
  “戴罪?”
  卫峋悠悠念着这两个字,意味格外深长。
  “这么说,宋卿是承认令郎骊山射雕之事是受人指使了?”
  这……
  宋澹心头一紧,惊悸之余又感到不可置信——虎毒尚不食子,陛下这样问却分明是要把东宫逼上绝路……骨肉至亲血脉相连,何以非要走到这步田地?
  “陛下……”
  他已惶惶无言,殿内陷入一片长久的沉默。
  天子却似并不很在意,宋澹听到头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,大抵是陛下在用手指轻敲桌案。
  “朕近来时常缅怀你的父亲……”
  他忽而将话说远了。
  “朕做太子时他曾是东宫属臣,正三品太子詹事,与朕一同历了不少风雨……”
  “后来朕登大位,他却自请入翰林院不贪权位,朕敬他克己奉公清风两袖,方赐配享太庙之荣……”
  宋澹垂首听着,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  “你是他的儿子,朕盼你能承继他的风骨,”天子语气忽而加重,一字一句说得更慢,“天下自作聪明的人太多,总当自己殚诚毕虑理当青史留名,实则不过以忠义之名而行悖逆之实,终有一日会为天下所不容。”
  “宋卿并非愚钝之人……你应当明白,朕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答案。”
  ……他的确明白。
  天子实际已不想追究当日真相,无论绢书一事究竟是不是东宫所为都要夺去他的太子位,这是一个帝王暮年最荒谬的自证,也是他与朝中强臣最执拗的对峙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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