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渊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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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清晨刚过,崔沂还未理好鬓角,春桃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。相处久了,这丫头也不再拘束,稚气渐显,脸颊泛红:“夫人今儿个发了好大的火,叫身边的嬷嬷来请你去!快些!”
  她方才还蹲在院子里洗菜,手上还滴着水,学着崔沂平日甩手的样子胡乱甩着。
  崔沂顾不得多想,匆匆理了理衣襟就往外奔,春桃还在后头叫:“小心一点啊,别这么莽撞!”
  被一个十二叁的小丫头说莽撞,崔沂也无可辩驳,只好一边跑一边笑着摇头。
  陆氏院中今日像结了一层霜。寒意从青砖檐角一直渗进骨缝里。
  一走进院门,崔沂就看到道单薄的人影跪在中庭。她只穿了件齐胸小袄,肩头裸露,头发散乱地垂着,面色苍白,只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。
  竟是崔沅。
  虽说如今风气渐开,可名节仍旧金贵。院中还有小厮来往,女子裸肩跪于众前,实在荒唐。小厮们纵然不敢明目张胆多看,却也少不得暗中偷瞧。
  崔沂一脚跨进来,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那些或躲或藏、或怜或讥的目光,落在崔沅身上,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。
  她心头一紧,顾不得多想,叁两步走过去,脱下自己的外衫。她里面虽只着中衣,失了体面,总比任由崔沅裸着肩膀好些。
  她刚欲替崔沅披上,一旁一个老嬷嬷忙不迭伸手阻止:“五小姐还是快些进去,莫管这劳什子的小贱人。”听到这样的狂诞之语,崔沂再是面人也被惹出了两分火气,执意将外衫披上,轻轻拍了拍崔沅的肩,快步迈入正厅。
  厅中气氛比外头更冷。
  陆氏端坐主位,脸色铁青,下面两个姐姐俯首贴耳,颤颤兢兢。
  崔沂刚一站定,就听到陆氏难得露出獠牙,骂道:“这没教养的女子!你姨娘都是怎么教的你?”
  她出身书香门第,一时找不出粗话,憋了半晌,竟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,声调骤然拔高:“高家的事,我不管!这等私相授受的货色,别想我替她收拾!”
  她咬字分明,恨极反笑:“被人抱在马背上送回来,好一个胆大的贱人,倒把我崔家的脸都丢尽了!”
  崔沂心里一惊,看到崔沅这番跪在院里的时候心里就有预感。崔沅那日的话犹在耳边,崔沂全然想不到崔沅行动力这么强,居然这么快计划就落地了。从陆氏断断续续的骂声中,崔沂也大致拼凑出了原委。
  无非是风月之事。
  近日马球赛将近尾声,崔沅抓着空档,去围院附近骑马,不知怎地惊了马。高家那位小公子施以援手。照理说这不稀奇,可这高小公子大抵是个风流的,竟半抱着崔沅,与她同骑归来。崔沅又摔破了裙摆,众目睽睽,清誉自是保不住。
  若两家结亲,这倒成了段佳话;可若不结,便是崔家女儿倒贴,被人当笑谈。
  崔沂亲事虽然定了,但难保许家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反悔,只觉得崔家教养不好女儿。更别说还有几个庄子里的妹妹,虽然她们年纪尚小,但总有议亲的一天。
  陆氏心里恨死了,崔海又争又抢,偏偏她姐姐也是这秉性。她气得昏了头,有意给崔沅没脸。不是喜欢露着吗,那就让她裸着肩跪在院里,叫众人都瞧瞧她是个什么德行。
  她怨气难消,索性对厅中众女一顿训斥,无非是旧调重弹,要她们谨记家训、懂得感恩。崔沂实在没心思听,脑子里全是崔沅低垂着眉眼的模样。
  待散后,她特意送了水过去,怕她支撑不住昏倒了。崔沅神情疲惫,只淡淡摇头,轻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又催她快走,免得受牵连。
  崔沂挨到晚上,听说崔沅回了院,于是拿了药,急匆匆赶过去。果然,崔沅正半靠在床上,旁边一位美貌妇人,想来便是她的姨娘,坐在那里默默垂泪。
  崔沅膝盖高高肿起,崔沂看到心惊,原打算替她上药,真看到那伤口又不敢下手了,只怕弄疼了她。崔沅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,见她并没有太多怨怼的意思,方才松了一口气,低声道:“我没有别的法子,对不起。”
  崔沂默然,不是完全不怪崔沅的,毕竟她这样,也会影响自己。可一想到那日她眼中藏不住的愁苦,又怎能真责怪她呢?她不过想要个好日子,陆氏迟迟不肯订亲,她能怎么办?
  崔沂叹了口气,默不作声给她擦药,良久,才轻轻开口:““听母亲那意思,她是不打算出面了。你……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
  崔沅沉默了。
  这一着本就险。家里并没有陆氏亲生的女儿,名声毁了就毁了,左不过随便寻个人家嫁了,陆氏也算甩脱了这些烫手山芋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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